尚膳监衙门,庄严肃穆,大堂巍峨。
几年前江宁刚刚当上煎药主事,曾想来此给干爷爷敬献药膳,结果被掌司阻拦,连门都没进去。
如今他再进衙门,不但轻车熟路,还扬眉吐气。
掌司再不敢拦他,还得客气行礼:“宁公公吉祥。”
“王掌司也吉祥。”
江宁笑眯眯回礼,直把对方看得心头发毛,连忙从袖兜里取出一张丹票花钱消灾。
“当年有眼不识金山,拦了宁公公大驾,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……”
按照官位来讲,两人属于同级,掌司在衙门里当差,离权力中心更近,地位比煎药主事还高一些。
但谁让人家是马提督的干儿,即便不受宠,也不是小小掌司惹得起的。
江宁接过丹票,眼角余光一扫,发现足有二百颗,心里的怨气才少了些,同时也为对方的阔绰暗暗心惊。
想当初,自己刚进药膳房的时候,小海子他们给几颗蕴灵丹,自己都会喜出望外,当作奔驰大G来换算。
即便后来当了牛马司主,两百颗蕴灵丹也不是小数目。
可在衙门里当差的这些人,送出两百丹票,一点肉疼的样子都没有。
“当真是衙门酒肉臭,路边全穷鬼!”
江宁心里腹诽一番回道:
“王掌司实在太客气了,当年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,您这般大方,待会见了干爹,杂家会想办法替你美言几句。”
老王大喜,眉毛都在飞,连忙作揖道:“多谢宁公公提携。”
“我只是拿你的钱,办你的事,说不上提携。”
江宁摆摆手,径直走向后堂,画大饼的技术已是炉火纯青。
至于在干爹面前美言,老子美个鬼!不说你坏话都已经算给面子的!
心里骂骂咧咧,江宁穿过后堂,再往后走,便是一座偏殿。
宫里只有四品的提督太监,以及各监掌印,才有资格获得单独的院落和殿宇。
几年时间过去,李猛依旧在门前站岗,只是气息深沉雄厚,一吸一呼间,隐隐有一股气吞山河之势。
江宁看得眼皮直跳。
“这厮必然练出了法力。”
金刚门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教,但功法非常契合李猛,练起来事半功倍,以至于让他把葵仙宝典当成辅助法门,两相结合,葵仙为阴,金刚为阳,准备成就阴阳大道。
再加上干爹和景公公的长期指点,李猛已是今非昔比。
江宁心中推算了一下,自己对上这个家伙,或许需要使出藏九露一的那一分实力的一半才行。
“小猛子了不得!”
想了想,江宁上前由衷夸赞道:“多日不见,你这修为长进实在凶猛,再这么练下去,同期太监恐怕无一人是你对手。”
“你也了不得。”
李猛神色严肃道:“干爹说你深藏不露,真打起来,我未必是你对手。”
“全是干爹抬举,何必当真。”
江宁脸上闪过异色,自知闭关太久,长时间不来请安,自己在干爹心里的地位直线下降,已经比不上与干爹朝夕相处的李猛。
否则以老马的心机城府,但凡把自己看得比李猛重要,绝不会暴露自己底细。
刚刚收来的丹票还没在袖子里捂热,江宁转手塞给李猛,亲切问道:“干爹最近心情如何?”
“比以前只有我们几个干儿的时候好多了。”
“干爹又收了新干儿?”
江宁心底忍不住抽搐。
自从老马当了提督,收干儿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,走哪都能带回来一个干儿。
上次来请安,干儿数量已经扩展到十二个,遍布尚膳监各处要害位置,老马也一改往日低调作风,出门在外前呼后拥,一群干儿好不威风。
李猛也是有些无奈道:“小陶子已被调去司礼监,他走以后,干爹又收了两个干儿,连你我在内,如今已有十三个,宫里的小太监称呼咱们为十三太保。”
江宁无语凝噎:“咱十三个里面,谁是老大?”
李猛浓眉一拧说道:“宫里说什么的都有,有说你是大太保的,毕竟你跟随干爹时间最久,也有说我是大太保的,还有人说金公公才是大太保,因为他修为最强,药膳房也是尚膳监下面最重要的部门。”
“这大太保之位,非猛兄你莫属。”
江宁不在乎虚名,屈意夸奖道:“咱十三个干儿里面,没有人比你更得干爹恩宠。”
李猛很有自知之明,望着宁公公这张脸,用力摇头道:“只要你常来请安,干爹最宠的人永远是你。”
江宁露出一丝笑意,故意骄傲道:“放心,杂家得了干爹恩宠,绝不会忘了猛兄你。”
李猛白眼一翻,眉目低垂,懒得再搭理某人。
江宁径直走进偏殿,一眼扫过去,额头顿时冒出冷汗。
难怪李猛说干爹心情不错,也难怪自己会失宠。
此刻四个干儿在盼,两个负责捶腿,一个负责捏肩,剩下的那个一边剥干果,一边讲笑话,把干爹逗得笑容满面,比以前五个干儿的时候舒坦百倍。
从前刘文亮、梁小川等人还在的时候,最多早晚给干爹请安,然后便去忙碌自己的差事,从没有这么一门心思地讨好过老马。
包括江宁在内,也是表面看着有孝心,比别人请安更早,回得更晚,仅此而已。
哪里像这几个干儿一样,整天什么都不做,所有心思都在老马身上,全部精力都放在怎么样讨好干爹上面。
术业有专攻,比谄媚之术,比哄人开心,江宁只一眼看下去,便知比不过这几个年轻干儿。
有这些人在马六身边,他的恩宠早被分完了,能记起自己这个长期不来请安的干儿才怪!
“孩儿拜见干爹,祝干爹松柏长青!”
江宁一路滑跪至老马脚边,蒙头就拜,声音洪亮无比,瞬间压制讲笑话的那个干儿。
老马顿觉扫兴,面色有些不愉道:“你不在直房闭关,怎么舍得出来拜咱家?”
江宁磕头道:“回干爹,煎药出了点状况。”
“嗯?”
马六面色一凝,瞬间领悟江宁的意思,当即挥手道:“你们几个先出去,咱家与小宁子有话要谈。”
四个干儿互看一眼,心中恼恨江宁出现,但也只能听话退下。

